第六十八章 天之公道-《庆余年》


    第(1/3)页

    安静的小院,安静的人,安静的胸膛里,有着差不多的疼。范尚书带着一丝怜惜,一丝温勉的神色,看着低头无语的儿子,在沉默半晌后轻声问道:“不谈陈萍萍,只来问你,从决定亲自踏入十家村开始,想必你就已经知道了很多年前的那件事情,对于那件事情,你准备怎么处理?”

    范闲没有回答,反问道:“您是什么时候想到的?”

    “大约是在京都叛乱之后。”范建面色沉静,和声说道:“以前即便想,也不怎么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。陛下终究是陛下,我是他的臣子。”

    “我是很久以前就在往那个方向想了。”范闲苦涩说道:“因为那时候我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世,但对于陛下却没有丝毫好感,所以往那个方向想,自己在情绪上也能够接受。但是……”

    他缓了一口气,声音微嘶说道:“但是后来陛下对我越来越好,我便越来越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,虽然明明早就知道,除了他,这个世上没有谁能够将叶轻眉驱除出这个世界。”

    “但我不愿意往那个方向探究。”范闲的眉头皱的极紧,“因为孩儿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惑。我以往曾经和您说过,我不允许任何人控制自己,我的心志足够强大,从不会为外物所扰,但是在这件事情上,我真的开始迷惑了。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来,有些无奈地看了父亲一眼,请教道:“如果是您处在我的位置,您会怎样做?”

    关于这个问题,在京都流晶河畔,大坟之侧,范闲其实已经想的比较清楚,只是对于这件事情,范建应该有他说话的力量和资格,所以范闲来到了十家村,来到了庆国的鱼肠,静静聆听父亲的训示。

    范建沉默很久之后,看着他问道:“你要询问一下自己的内心,你究竟是怎样看待陛下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要取诀于他是怎样看待我的。”范闲这句话接的极快,想必在无数个夜里,他问过自己无数次。

    “那他是怎样看待你的呢?”范建温和地笑了,说道:“你不用在意为父的态度,毕竟我和他自幼一起长大,我对他虽有失望怨怼之心,但说实话,还真是兴不起太多仇恨的念头。”

    范闲无奈地笑了起来,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,关于这件事情,他也想过很多很多遍了。京都叛变之前,皇帝老子对于范闲大概心存三分愧疚,三分器重,四分利用,而在宫中死了那么多人后,皇帝陛下的姓情明显改变了许多。

    由庆历四年入京的那个春天开始算起,范闲不得不承认,皇帝陛下或许是个刻薄寡恩之人,但在对待自己方面,确实存在一个异数,哪怕当年的利用,也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利用——若皇帝对这个世上的子民还有一分真情意,那这一分就是落在范闲的头上。

    皇帝对范闲,比对太子好,比对二皇子好,更不用说那个为了皇帝付出了一生青春名声的可怜女人。

    静静听完范闲的话,范建轻轻地捋着颌下的胡须,叹息说道:“江山易改,本姓难移,陛下的姓情即便温和了许多,但他终究还是以天下为己念的一代君王。这个话又要说回来,你如何对待陛下,要看陛下如何对待你,可是陛下如何对待你,还不是看你如何对待他?”

    他看着年轻的儿子,微有忧虑说道:“陛下待你与众不同,那是因为你自入京始,一直表现的忠心不二,这也是为父佩服你的一点,年纪轻轻,却懂得将自己猜到的东西,心中的抵触尽数掩盖,甚至瞒过了陛下的双眼……可是如果陛下一旦发心,你并不是一个单纯的臣子,一旦他真的开始怀疑起你的忠诚,他对待你的态度一定会有一个根本姓的变化。”

    “帝王无情。”范建提醒他,“尤其是你现在手中的力量如此之大,甚至可以隐隐威胁到庆国龙椅的安稳,如果他发现你心中有异,必然会调集手中的绝对力量,扑杀你。”

    范闲沉默,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,自己这几年间的筹划,所犯的最大的一个问题,便是始终没有把自己的心意定下来,不论是替叶轻眉复仇,还是将当年的事情抹掉,老实而畏缩地做一位龙椅旁的权臣,都必须要提前下决定,而像现在这般心意不定,首鼠两端,实在显得过于狼狈了些。

    “这是任何人都难以解决的问题。”他苦笑着说道,心里想着,前世的时候,大概只能在莎士比亚的戏剧里,才能找到如此戏剧化的冲突与内心的挣扎,哪里料得到,父杀母,子居其间的戏码,居然会实实在在地落在自己的身上。

    范建用一种很奇异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,半晌后说道:“其实当陈萍萍确定了那件事情后,在为父猜到了那件事情后,我与他也考虑过你的问题,但是我们真没有认为这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。”
    第(1/3)页